這天，家總辦公室來了一位怒氣沖沖、50歲出頭的兒子照顧者。

先前電話溝通中，兒子拚命說著屈辱，斥責混蛋、官僚。經過1、2個小時混戰，社工慢慢理出頭緒，原來日照中心發現失智母親身上有大片瘀傷，啟動老人保護機制，母親被安置到住宿機構，但一個月後回家，母親無法行動，身上出現褥瘡，認知變得更差、極度恐慌，也變得更難照顧，讓兒子陷入崩潰邊緣。

「我要為媽媽討公道」。起初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憤怒裡，電話會談中聽不進任何建議，只是催促我們開記者會，要討公道。專家提醒「這個階段，只能高度同理、聽他說話，幫助他丟掉負面情緒，才有可能裝進新想法」。但每天4、5通電話疲勞轟炸，即使身經百戰的社工督導也備感壓力，還好同事間輪流接力，度過最難熬的前幾周。

「他打媽媽，我們要為他說話嗎？」這個議題在辦公室內激起不小漣漪。這個兒子大嗓門、急性子、壞脾氣，實在難讓人喜歡。直到第一次面對面，兒子終於冷靜道出背後的故事，「新冠確診在家隔離時，我發燒昏沉想睡，但媽媽每5分鐘就吵著要出門，他打我，我才打她。」說完，兒子眼眶紅紅的，在場的人都靜默了，或許每個人也在心裡想，如果我是他，我能不能忍住不動手？照顧煉獄，只有走過的人才知道可怕。

問兒子，照顧得這麼苦，10多年了，你為此放棄了工作、婚姻，為什麼不放手？他說，媽媽是他僅剩的親人，媽媽偶爾會記起他、親他臉頰。和社工們最終討論結果，「當全世界都指責這個照顧者，我們就選擇相信他說的話，和他站在同一邊吧」。往好處想，來不及搶救的照顧悲劇，不正是心有不甘、走投無路，最後選擇最極端的方式結束一切；至少這個「難搞」的兒子照顧者，願意站出來為自己說話、爭取其他可能性，我們還得謝謝他。倡權之路漫長，未完待續。

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秘書長陳景寧

（專欄反映作者意見，不代表雜誌立場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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