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拜訪荷蘭國家級研發單位、長照管理顧問公司Vilans時,其資深研究員漢克(Henk)與我分享幾項長照趨勢,印象很深的是,盡可能鼓勵客戶參與決策,英語稱SDM(Shared Decision Making,醫病共享決策)。這觀念在急性醫療一點也不新鮮,因為急重症牽涉不同處理方式和不同風險,所以醫師們早有這類觀念和溝通的訓練,目的在降低醫糾爭議,讓患者配合。
但是漢克提的,卻是在長期照顧過程落實SDM。原因是,作為世界醫療資源投注最多的國家之一,荷蘭也評估長照未來需要擴增快速,檢討過去10多年的制度,發現SDM非常需要重視,能夠更精準地滿足客戶、降低開支。荷蘭過去已經有SDM相關的法律,近期更針對長照的SDM再發展,意義在於帶來幸福感與尊嚴。例如,評估者完成失能評估的表格後,照顧者有權拿過來看到完整內容,一定有簽名。
醫療與長照SDM的差異
想想急性醫療和長期照顧,不難看到兩者重視SDM有若干不同。相同處在於,都要有證據、資訊作為討論基礎,也是讓客戶能對等掌握資訊,雖然有些比較複雜的專業,還是要醫療人員協助解讀。另一相同處則是一旦達成協議,客戶都有責任配合,才能達到最佳效果。當然,因為參與決策,配合度相對可能高,復健也更積極。差異則是在於,急性醫療可能就某些治療方式選擇,但長期照顧選擇後通常不是治癒,而是總體照顧服務的安排設計。
就流程來說,長照SDM第一關可能不是醫師,而是訪視評估者,通常是公衛護理師或照顧公司(服務單位)的人。在台灣,則是各縣市長期照顧管理中心的照顧管理專員與A單位個案管理師。這些專業人士透過病歷、觀察、訪談來確認失能等級,然後據之與客戶討論,並於每年或不等的時間視必要調整。
多樣化溝通工具確認意向
使用長照服務的族群往往多少有身心方面的衰弱,所以SDM實際執行不一定很容易。因此,近年各國發展許多工具表格和溝通方式,盡可能確保掌握客戶真正的心意,溝通氛圍和帶來的經驗也很正向,幫助客戶做最適當選擇。其中,也必須了解有些老人用情感情緒選擇為多,而非理性。
若對象為失能者,SDM不僅包含口語溝通,還有非口語溝通,甚至搭配使用圖示板。若是失智者,盡可能就其尚存的認知與溝通能力了解,輔助觀察表格,合併失智者以往的生活史、家屬及過去主要照顧者的訪談,綜合彙整選項與實施方式。
SDM顛覆服務端的單向供給
近年,長照界很強調以客戶為中心或者追求個別化照顧計畫。但想想看,如果沒有SDM,可能存在很多「想當然爾」,更重視SDM,將更有助達到這些理想。當然,相關人員需要一些訓練才能有效執行。這不表示一切隨興,而是服務者要本於專業、資訊,支持客戶追求主觀幸福時做出最好的選擇。
漢克說,過去這些年,荷蘭給長照客戶最好的服務,因此發展出很多項目,包含醫療服務,也有非醫療、生活性質的服務。從提供端一昧地創造與供給,表面上看起來很人性、豐富,多少也都是來自先前的觀察累積,有些服務一給,就是若干次或一定期間的套裝服務。
然而,慢慢會發現,得更重視客戶的主觀生活價值,給得越多,資源耗費也多。但真正關乎主觀幸福感與生活品質的是哪些服務?優先的是什麼?甚至客戶後來覺得服務太多了,加上照顧科技不斷翻新,民眾取得資訊更容易,許多服務也改變形式。
儘管以往評估者和照顧者也都將「客戶滿意」銘記在心,但實際執行上,有很多環節和專業人員素質可能產生落差。不少過往制度有調整必要,從評估環節強化SDM是一種方法。漢克說,用比喻來形容,就是「以往,客戶沒說不要的都給;以後,是客戶說要的才給」。
荷蘭很尊重個體,從出生開始就這樣教育、成長,在這種傳統意識下進入長照服務,會思考SDM有其脈絡。未來,長照面對更大需求時, SDM有其行政實務必要,也有彰顯尊嚴和滿足所好的精神。其實,對決定後的第一線執行者也好,不僅降低衝突,增加成就感,更可能落實服務。
期待長照界重視、落實SDM
SDM在西方社會是傳統價值,又在長照界更為落實之際,對於東方國家特殊文化脈絡、父權主義、高壓式基礎教育的民眾,不論評估者、照顧者還是客戶(含老人與身心障礙),要執行SDM還有些關卡。
例如,長者要權威宰治,有些人習於不明說要等人猜、有很多恐懼不安或不知道怎麼辦、子女過度介入,還有問卷方式不說真話等。我們的確要更努力有耐心,找適合我們的方式。
但就漢克提出的趨勢和強化本意來看,我們也有完全一樣的挑戰。政府一直擴大供給服務資源,也有更多服務者投入,包含居家服務、護理、物理治療、職能治療、語言治療(吞嚥)、陪伴等,民眾仍不滿意,或並未真的帶來專業預期。評估後,給付越開越多,制度和執行人員素質遠不及急性醫療與健保累積完整,其調整空間幾乎無時不有。
展望未來,期待在長照重視SDM,不僅由評估人員內化為其能力,制度化執行,更能深化到每一後續環節,形成專業共識的工作文化。不低估、不輕忽客戶的意願與表達能力,尤其是衰弱者,友善、適度的SDM,讓有限的活動圈和歲月能體驗更多美好生活,最有效率地使用有限資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