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愛愛院前任照服組長呂志忠
誠品創辦人 吳清友說:「生命應在事業之上,心念應在能力之上。」
楊伯走了,這是我在愛愛院的第六年。
記得,我在愛愛院第一次當樓長,是在舊大樓二樓,就是在那認識了沈老跟楊伯的。那時,他們住在同一間房間,當時的我,照服這一行還青澀著,總覺得他們倆脾氣古怪,我與他們格格不入,一個老愛談大陸那邊的事,一個喜歡聽著收音機往沉默裡去,雖然他們在愛愛院的「歷史悠久」,算起來我只是他們的一個過客,但沈老跟楊老,相對於我在愛愛院的時間,卻等於全部。
後來,楊伯插了鼻胃管,去了新大樓四樓,我去看了他幾次,楊伯總還能認得我,只是他抱怨著,人老了,眼睛也看不清楚了,其實,當時我已經開始懷念起從前那個,大聲唱著京劇的楊伯。我去了新大樓三樓當樓長,而沈老也在那讓我看顧著,這些年來,我有特別發現,相對於其他工作人員,沈老似乎特別信任我,我們一直有著某種說不出的情感在。
楊伯過世後,我一直很想告訴沈老這個消息,想問問他,是不是也跟我一般悵然若失,是不是也曾想起一起在二樓生活的那段日子,想著想著……,那天午後,我不知不覺地也走進沈老的房間,看著他,那時,我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,沈老倒先說了話:「幹嘛!」,我支吾地說著:「還記得楊伯嗎?」,沈老露出疑惑的表情,回說:「記得啊!」
我靜靜地注視著沈老,沈老也安靜的看著我,我們的世界在那一刻相遇重疊著,沈老、楊伯與我,突然,沈老似乎想到了甚麼,問我:「楊伯死了?」我驚訝地點著頭,沈老這時頭也微微的低下去,我停頓了一下,然後問沈老:「你怎麼知道?」沈老說:「他夢見的。」
那時,鼻頭酸酸的,我靠近彎腰著,撫摸著沈老的手說,:「還記得我們一起在二樓嗎?」沈老微微點了個頭,眼睛矇矇的,似乎也在想著遠邊的楊伯,想著從前的日子,時間溫柔的滑過,從舊棟二樓的房間,飄進楊伯的歌聲中,到我與沈老的手心中落下,最後,我說:「你自己要保重阿!」沈老點點頭,老兵不死,只是凋零,似乎,默契之中,我們都想用最舒服美好的眉角,看那從前的我們,不用任何多餘的安慰,楊伯、沈老與我,平靜一般的下午,只是沈浸在不同的時空中。
長照很長也很忙......一個老人家來,接著另一個老人家走,來去之間,情緒無法都留住,在照服員的工作裡,新的記憶會把有些情緒壓進心底,有時,回憶就壓成了灰燼,說是感動,我覺得我、沈老與楊伯,倒是有些革命情感在。
「生命應在事業之上,心念應在能力之上。」長照之於我的生活,長照是一個端看人生的工作,生命有時輕有時重,這領域的照服員,一向多是社經地位相對低廉的一部分,因為工作卻也扛起了這般輕重。社會上,有能力的人很多,但有能力又有心念的人呢?